赫爾克裏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靠了靠。

他前方是條主街道，路邊有公交車站牌，廣告信息被地面上的投影儀打到空氣中，上面寫著的日期是2064年9月4日。這是個比較特殊的時間節點，按照摩根的說法，一年以前，阿耳戈斯發現赫爾克裏有能力塑造意識世界，於是開始收集那些經歷過黃金時代的老人的記憶。

兩年前，赫爾克裏在本體所在的小教堂裏聯絡摩根，發出那句“能請你為我、為這個世界再成為英雄嗎”的邀請。

半個世紀前，達克賽德入侵地球，後來人類對內部展開清洗，超能力者的時代被終結。以這條時間線來看，蝙蝠俠理應死在戰爭最慘烈的時期，2064年別說他的墳頭草長得比人高，連名字說不定都已經被世界遺忘了。

無論如何他也不該出現在50年後的堪薩斯州。

順帶一提，這地方現在已經不叫堪薩斯州了。超人死後，他的妻子露易絲·萊恩向眾人公開了他的秘密身份，斯莫威爾鎮從此以超人的故鄉出名，變成著名旅游勝地。哪怕城市和州的劃分在數十年中一變再變，斯莫威爾卻沒有消失，反而獲得了更多的占地面積與人口，並發展得更加繁榮。

——這都是赫爾克裏在車站廣告中附帶的城市宣傳手冊中看來的。

21世紀和異聞宇宙間的通道短時間內很難重建，赫爾克裏又不可能突然穿越了，眼前的場景必定是幻象。小氪襲擊他和希比達一定有特殊原因，那導致了周圍景象的變動。

起初赫爾克裏以為幻象是根據他對異聞宇宙的了解、和斯莫威爾鎮中正在真實發生的失蹤案兩相結合塑造而成的，但他完全不清楚2064年的異聞宇宙長什麽樣，更不會編出來個超人死後斯莫威爾鎮的變化。他此刻目睹的畫面有些過分細節了，單憑摩根講述的寥寥數語根本構建不起來。

這也不可能是摩根的記憶。

她對赫爾克裏講述過她那臺投影設備的原理。簡單來說，異聞宇宙的摩根·斯塔克基本是走到生命盡頭無力回天了，她用科技手段將自己尚且清醒的意識傳輸到21世紀，表現得富有活力、神采奕奕，可是誰都知道這只是因為她強韌的精神短暫脫離了沈屙的軀體，因而展現出無拘無束的一面罷了。

在這種情況下，摩根是不完整的。她受到精神攻擊後頂多斷聯，卻沒法被提取記憶變成幻境的基石。

所以必然有人詳細地知曉異聞宇宙的過去並且正身處21世紀。

然而幻境中出現的‘蝙蝠俠’又是怎麽回事？赫爾克裏面前正上演的究竟是真實的歷史，還是一段被編撰出來的故事？

**

“……聽著，麥倫，我知道你很擔心城市裏的失蹤者，我和你一樣為斯莫威爾的未來感到憂慮。自從蝙蝠俠率領武裝暴徒控制住政府後，像我們這樣的基層警察完全失去存在意義。他的那些無孔不入的機械眼線和怪物軍團統治了每一條街道，只有在雨簾如瀑、蝙蝠燈沒法亮起的日子我們才能獲得片刻安寧……”

赫爾克裏：？

他思考的時候，兩個斯莫威爾的警察還在使用西班牙語交談。他們口中的背景介紹格外奇怪，能把21世紀的地球人聽得一楞一楞的。

“但那些失蹤的市民是無辜的！”另一個警察焦急地說，“我們不能為了反抗蝙蝠俠而放棄自己的本職工作！”

“我明白，我不打算放棄，麥倫，只是你想過沒有，萬一造成失蹤案的人正是蝙蝠俠呢？他能利用的那些阿卡姆罪犯已經快死光了，即便他是個瘋子，是個野獸，難道就能忍受一輩子與機械生命為伍嗎？我打賭他肯定是要招募同伴的，不過我們這些人絕不會被他暴力的思想與偏狹的理念所腐蝕，斯莫威爾的其他人也不會屈服，他只能采取非常手段，我擔心……”

漆黑的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映照出兩個人慘白的面孔。

緊接著，隆隆雷聲震徹寰宇，令人們的心臟跟著不安地加快跳動。

“……你擔心他抓捕市民、給他們洗腦，令他們成為他的爪牙？”

“正是如此。我很害怕，朋友，也許等到這場雨停歇之後，我們再也無法見到熟悉的斯莫威爾市，與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可親可愛的居民了。”

名叫麥倫的警察顫抖著搖了搖頭。他沈默地走到警車旁邊，與同伴分別坐到正副駕駛上。車內的烘幹機帶走了雨衣上的水汽，卻帶不走心中經久不散的陰霾濕冷，麥倫啟動引擎、沒有選擇人們常用的自動駕駛模式，而是狠狠咬著牙踩下油門，同時把車燈開到最大。

然而下一秒鐘，副駕駛上的人驚恐地大聲喊道：“看前面！麥倫！剎車！剎車！”

明亮的燈光穿透雨幕，宛如利劍一般刺向小巷盡頭的身影。那人全身籠罩在灰撲撲的鬥篷當中，身形高挑，衣擺空空蕩蕩，襯得他仿佛是個展翅欲飛的幽靈。他用一只帶著白手套的手拉扯著頭頂的兜帽，迎面而來的風將他的兜帽吹得鼓起，裏面是漆黑的不見半點光亮的深淵。

麥倫嚇得頭腦一片空白。他不記得自己到底是踩得是剎車還是油門，實際上自從自動駕駛普及以來，他太久沒手動駕駛過車輛了，哪怕成為警察要經過路考，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突然出現在車輛正前方的人令他瞬間魂飛魄散，腦袋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完了。

耳邊傳來猛烈的撞擊聲，而後天旋地轉。麥倫被車內自帶的安全裝置保護得很好，等他終於弄清楚哪裏是天空哪裏是地面時，竟毫發無損，只覺得想吐。可是當他爬出車門準備痛快地吐上一場時，卻看到巷子裏的神秘人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

“你……你是誰？”他虛弱又恐懼地用西班牙語問道，“你是蝙蝠俠的人嗎？滾開，我們……我們什麽都沒做！”

神秘人伸手將麥倫從地上拉起來。他的手臂非常有力，但不知為什麽行動時卻顯得小心翼翼。等到麥倫和同伴站穩之後，他的鬥篷裏面傳來聲音，說的是英語：“我不知道誰是蝙蝠俠，警官們。我是個路過此地的偵探，你們能否向我講一講事情的始末？斯莫威爾城不是超人的故鄉嗎？蝙蝠俠怎麽會出現在這？”

麥倫的同伴朱莉安娜切換成英語問道：“我們該怎麽稱呼你？”

“我的名字是亞歷山大·雨果。”赫爾克裏與她握手，並給出回答。

沒想到亞歷山大·雨果這個馬甲還有重覆利用的一天。赫爾克裏順利坐上了警車，目的地卻不是警局，而是朱莉安娜的家。據說眼下斯莫威爾市的警局變成了蝙蝠俠堆放軍械的倉庫，每當發現試圖反擊的政府軍痕跡時，那些效忠於蝙蝠俠的衛兵們便一擁而上，拿著先進的武器將敵人打得落花流水。

赫爾克裏問：“外面其他城市呢？難道沒有人管？”

“你是從其他板塊的國家過來的吧，美國政府早就名存實亡了，全變成了有錢佬的天下。”麥倫說，“我和朱莉安娜十多年前從西班牙來到斯莫威爾定居，那時歐洲打的正兇，斯莫威爾也沒有今天這麽發達。我們本以為這片內陸土地能保持長久的和平，沒想到……”

他自嘲地笑了笑，臉上寫滿苦澀和憤怒。

“斯莫威爾是怎麽回事？”赫爾克裏帶著真實的疑惑問道，“你們稱呼敵人為蝙蝠俠，但據我所知，幾十年以前蝙蝠俠犧牲在了保護地球的前線戰場上。他應該是個英雄，而不是暴君。”

“噢，那是我出生前的事了，小學課本似乎提到過，遺憾的是現在關心歷史人物的人並不多，人們照顧好自己都很困難。”朱莉安娜湊過來說，“關於這裏的蝙蝠俠，我們了解得很少，只聽說他的確可以被看做是當年的蝙蝠俠本人。”

赫爾克裏：“這又是為什麽？”

“誰曉得。”麥倫說，“大人物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手段去延長壽命，沒準他根本就沒死，而是偷偷躲起來了，等到戰後才露出真面目。又或者他把自己的記憶灌輸到了容器裏……有段時間不是很流行這種操作嗎？就算後來一堆生物學家還是心理學家發表了長篇大論，說這樣可能導致心理變態和精神疾病什麽的，那些已經把自己塞進仿生人身體的白癡也再都回不去了……”

朱莉安娜打斷他的抱怨：“麥倫，可以了。”

麥倫看見同伴絞緊手指、隱晦地瞄了眼‘亞歷山大·雨果’，忽然間反應過來：他們車上這個連臉都不肯露的偵探說不定就是個機械化程度很高的人類！否則怎麽會被警車撞到還沒有受傷？

如此說來，麥倫剛才的發言便顯得有點像是在指桑罵槐。他出了點冷汗，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斯莫威爾的蝙蝠俠，最開始並不叫做蝙蝠俠。”

赫爾克裏沒有深究他們的態度，感興趣地問：“這麽說，他有別的稱呼？”

“我在警局工作許多年了，因此有一些內部消息。它們大多是小道傳聞，偶爾也有些可信度。我聽說蝙蝠俠其實是他身邊人的叫法，他以前對外自稱是‘歐米伽’。”

此時，他們順利抵達了朱莉安娜的小別墅。女主人在院子裏養了只機械狗，它的外表和真正的犬類一模一樣，聽到開門聲後沖過來熱情地繞著朱莉安娜轉圈。朱莉安娜彎腰摸了摸它的後背，脫下雨衣掛在衣架上：“你也可以把你的鬥篷扔在這，偵探，我的狗會幫忙處理的。”

這狗是不是還能站起來替你做四菜一湯？

赫爾克裏猶豫了一下，既想看看狗怎麽洗衣服，也有點想知道自己鬥篷下面是個什麽形象，於是他解開前胸的紐扣，將褪下來的鬥篷卷成一團放在鞋櫃的臺面上。

麥倫與朱莉安娜不出意料滿臉震撼地看著他的頭。但緊接著，朱莉安娜視線下移，望向赫爾克裏的西裝袖口。

“那裏……是有個天啟公司的標志嗎？”

“你是代表天啟公司過來調查的偵探？！”麥倫一楞，繼而大喜過望，“斯莫威爾市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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